巴西的南部會下雪

她是我這輩子碰到的第一個巴西人。
我提著Aero的藍色大袋子坐在一張石頭長椅的最側邊,紐約時代廣場令人眼花撩亂得有點累。

「Aero現在大特價,對吧?」她簡單地開頭和我說話。
「嗯,是五折哦,我在 34 街那裡買的。」她也一個人,而且感覺很和善,所以我猜和她多說幾句話應該沒關係。
「妳在等人嗎?」
「不算吧,只是坐在這裡隨意看看,我老公在附近拍照,他很喜歡拍照。」
「妳從哪裡來?」
「巴西。」
「哇,好酷!」

快離開匹茲堡時,同房的大四學姊們問我未來還會想回美國打工嗎?
我說或許吧,也或許可以試試交換學生,想去南美洲。
「可能是巴西。我會想去巴西。」
當時才 19 歲,這一切都只是初想,還很模糊。

「可是我住在巴西最南方的城市,跟妳認識的恐怕不一樣,會下雪。」
「酷耶,真的嗎?」我是個甚麼事情都覺得很酷的人,一直都是,尤其講英文時更喜歡說很酷。
可是當下心裡有點不相信下雪的事,巴西哪裡會下雪了,少騙我。

我們開始聊天,淡淡的,不是特別熱絡,但也不是太過疏離。
我們之於整個鬧哄哄的時代廣場,就像在公眾下做瑜珈,平靜得不得了。

她人很好,臉上總掛著淺淺的笑容,可是笑容的隙縫間卻滲漏出綿綿的鬱悶,總是有種令我說不出的悲傷感。可能是看到她獨自被遺留在廣場的一角,感到不妥;也可能她真的有心事藏起來了。

她和我說昨晚她也在這裡,因為是週末晚上的關係,有許多奢華的加長禮車來回經過,好多辣妹和派對。
她剛說加長禮車的英文(limousine) 時,我聽不懂,從來沒學過這樣的字,她也擔心自己可能講錯了,兩個人就這個小小的英文字溝通很久,試圖在馬路上當場找一台車來指認。

當她去描述廣場上發生的事件時,彷彿自己和這一切都是脫離的,她客觀地不受影響,只是靜靜觀察。
就這樣,我並不想走了,莫名的牽絆讓我覺得自己該繼續留在她身旁,至少等到她老公回來。

「妳住在哪裡?」
「我住在布魯克林那邊,一間青年背包旅舍。」
「妳甚麼時候要回去,會不會太晚了?」
「是有點晚了,但廣場這裡好有趣,讓人不想走。」
「呃,對啊,是很美麗。」

我想她並不怕孤獨,她就只是在做她自己而已,儘管是紐約也改變不了她。
她的老公回來了,她輕輕地和他說話,要他替我們拍幾張照。
他果然是個攝影師,用我的小相機也能拍得很好。接著,他和她作勢要離開了,我也開口表示自己該回去了。

她看著我,和剛剛所有時候看著我的神情一樣,輕柔但憂愁。
「再見,祝妳好運!」
說完,她在我兩側臉頰各吻了一下,發出響亮的啵聲,留下令我深刻的印象。

我沒有她的名字,但我一直記得她、時常想起她。
冥冥之中,巴西,成為了 19 歲的我下個目的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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